抗战老兵的记忆

魅力霍林河 2015-07-08 08:54:00

原标题:抗战老兵的记忆

文/首席记者张泊寒

今年7月7日是全民族抗战爆发78周年纪念日。1937年7月7日,日本侵略者为了达到以武力吞并全中国的罪恶野心,悍然炮轰宛平城,制造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。在此民族危难之际,全国各民族、各阶级、各党派、各社会团体、各界爱国人士、港澳台同胞和海外侨胞团结一心,义无反顾投身到这场关系民族生死存亡的伟大斗争中。据不完全统计,在抗战期间,我国仅陆军殉国、负伤、失踪的官兵就达到3211419人,更有268名将军以身殉国。抗战老兵的记忆,是熊熊战火中的同仇敌忾,是熊熊战火中的抛头颅、洒热血……

杨鸣山:

一排战友仅剩4人

“父母再舍不得也没有办法。我当时因为年纪小,想着当兵能吃饱饭,就去了。”91岁的老兵杨鸣山回忆自己当年当兵时的缘由。

1939年,陕西宝鸡。刚满15岁的杨鸣山因为“干不了农活儿”,被家人建议参军,留在家里的是他3个青壮年的哥哥。

在陕西凤翔,陆续集结了三四百个新兵。杨鸣山等200多人向内蒙古河套地区进军,那里驻扎着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部的部队。

千阳县、陇县、平凉县、中宁县、青铜峡、吴忠县……杨鸣山和战友每天徒步行军70多里,途中穿上了军装,集训了10多天。

在黄河上,杨鸣山和一连的战友乘坐一艘大木船,经过4天多的航程,进入天寒地冻的河套地区。杨鸣山被安排当了勤务员。

第二年,16岁的杨鸣山进入了作战部队。在此期间,让杨鸣山记忆犹新的是,他差点儿向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傅作义开枪。

“一天傍晚,刚好轮到我站岗。当时由于战事紧张,来人都要报口令,3次说不对就立刻开枪。远处,有几个人朝我们营房走来,我大声询问口令。对方没有回答,还在向我走来。我问了第二声,对方还没有反应,我提枪准备射击。”杨鸣山回忆,“就在这时,营长一行出来,说这是副司令长官傅作义来巡视。”杨鸣山惊得无语。

“副司令长官一行从我身边走过,看了我一眼。我吓坏了,这下闯大祸了。当时我心想‘这下非得被枪毙’。”

杨鸣山沮丧起来,16岁的他不想死。

“第二天营部召开大会,我以为要枪毙我。但是在会上,营长不但没有训我,还表扬我,说我负责任,要大家向我学习,并且奖励了10个大洋。”杨鸣山一时有点儿懵,回不过神来。

奇袭包头、绥西游击战、收复五原,杨鸣山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的战斗。他感叹道:“战争是最残酷的,我们整个村子里有19个人当了兵,结果就回来了两个人,其他人全部战死了。”

让杨鸣山难忘的是奇袭包头战役。他回忆:“那年大约11月份,天气已冷,部队造声势要打包头,天天训练。我们当兵的不知详情,就积极准备了一个多月。刚过阳历年,那天杀猪,吃好饭。中午,突然紧急集合,一路急行军直到晚上大约6点,天黑如漆,走在羊肠小道上。我们停在山下。听老兵说,山那边就是包头,日本人把守着,要等天快亮才打。天快亮时,我们队伍派了几个精干兵换上日军服,首先干掉日本哨兵,随后我们整个部队进入攻击。我军包围封锁了日军营房,让我和另一个战友把守一个窗户。不久,看到信号弹后,我们把两捆手榴弹扔进屋里,顿时四面开花,屋里的日本兵多数被炸死。逃出来的日本兵,被我们一一击毙。”

“战斗打赢了,但我们一排人只活下来4个。”杨鸣山悲伤起来。

战火中,杨鸣山与一位河南兵结下了深厚友谊,情同兄弟。“找不到就是代表战死,打一场仗,死的人太多了。”一次战斗结束后,杨鸣山怎么也找不到这位战友,他悲伤至极。

“打仗就是日夜不休,这场仗打完了,还有下一场,人早就麻木了,死了战友,大家心里都难受,但啥都不说。为啥?根本没时间哭。”杨鸣山说,有许多战友,战死后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……

老兵刘守文

老兵周进朝

全民抗战宣传画

刘守文:从死人堆里爬出来

在洛阳市伊川县葛寨乡瑶头村,九旬老人刘守文安享着晚年。

1939年,“因为家里穷”,17岁的刘守文当了兵。他坐火车到了西安,又辗转一个多月到了河套地区。他成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三军31师92团1营3连的战士。

刘守文称自己为“炮火下的幸存者”。

“那一场战役,活着的河南人就剩我一个了。”刘守文回忆起包头战役。

“在包头的战场,我军跟日本人打得激烈。后来,日本人把我们破坏的铁路修好了,战备物资供给及时。他们有坦克,用坦克碾人。第一轮我们上了170多人,就剩下14个活着。第二轮又上了140多人,打完就剩了11个活着。”刘守文说,“坦克把人碾得血肉模糊,大地都染成了红色,特别惨烈。我记得,我当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……”

撤退时,部队被打散了。

“那时,我有好多天没有吃饭了,还跟主力部队走散了。我独自一人来到一个村里,找村民讨饭吃。村民做好饭,我正想着可以吃了,外面有村民说日本人追来了。”刘守文回忆道,“可是我太饿了,怎么办?当时是冬天,我戴着棉帽子,逃命的时候也顾不上脏了,就用帽子盛了一些饭,一边跑一边吃。吃完后,又把帽子扣在头上,继续跑。”

五原战役也给刘守文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五原战役时,正是冬天。

“黄河都冻上了,800辆车过去,那河冰都没事。二三月的时候,河开了,日本人过不来了。我们就把已经过河的日本人围起来打,最后把他们全歼,对面的日本人只能干着急帮不上忙。”刘守文说,“当时我代理3排排长,这一仗打完后,我庆幸自己还活着。

可是,当我卸下背包一看,才真觉得自己命大,因为我的背包、背包里的鞋子等物品,都已经被打烂了。要不是这大背包,我还不一定怎么样了呢!”

这一仗,他们还缴获了敌人三门野炮。

战场上不是每次都能遇到幸运之神。“打仗的时候,炮弹片曾经打到我右脸颊上。当时,从外面没办法把弹片取出来,医生就从口腔里面划了个口子,把弹片取了出来……”刘守文还是有些幸运。

张翔生:子弹是长眼睛的

“现在(战友)他们一个个都走了,就剩下我一个光杆了。”提起抗战,老兵张翔生情不自禁地想起战友。

1938年夏天,在西安灞桥,16岁的张翔生入伍,进入陆军38军教导团,奔赴山西中条山抗日。

“六六会战”后,张翔生因病回家休养,但他时刻惦记着上前线杀敌。1940年秋,他投奔到抗日名将马占山率领的东北抗日挺进军,被分到骑兵第五师1团2连。1940年腊月,骑五师奉命开赴绥远省。

为了阻击日寇入侵西北,东北抗日挺进军司令马占山奉命“警卫伊盟,兼守河防”。这里的黄河河面不宽,水流平缓,若无人把守,大批日军很可能从这里渡河,随时可以侵占银川、兰州等城市。

骑五师借黄河天堑,拒敌于黄河以北。日军也不敢贸然渡河,双方隔河对峙。

“那时候,我们日夜枪不离手,睡觉都不能脱衣服,时刻要监视日军偷渡过来。”张翔生回忆。

日寇占领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,强迫老百姓种植大烟。隔河相望,张翔生和战友们总能看到大片盛开的罂粟花。

张翔生有时和战友骑马巡逻,有时设立检查站盘查过往行人。他们一旦发现有人携带大烟,就地予以没收。

1941年春天,一股日军渡过了黄河,在“七八窑子”建起了炮楼。骑六师攻打半年,也未能将其打掉。挺进军下达命令,要求骑兵五师、骑兵六师在一周内将敌碉堡拿下。

这是张翔生在骑兵生涯中,参加的唯一一次战斗。

“当时,我和一班班长带着战士沿着挖好的战壕向敌人的阵地靠近,刚找好位置端起枪准备射击,只听到‘嗡’的一声,我的耳朵麻了。但我身上并无受伤流血,就又投入战斗。战士们在机枪掩护下,冲过了敌人的火力线,越过了围墙,端掉了日军的炮楼。战斗结束,我脱下衣服,无意中发现左边衣袖下,有3个被射穿的弹孔。”张翔生至今心有余悸,“都说子弹不长眼睛,依我看,子弹是长眼睛的。”

1945年8月15日,对于中国军民来说,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。

当晚,部队紧急集合,连长向士兵们宣布了日本投降的消息。官兵们激动地搂抱在一起,高声喊道:“日本投降喽,可以回家喽!”

张翔生返回家乡时,已经是1946年的8月。这时,他才得知父亲已在3年前去世了……

周进朝:

挖渠水淹鬼子兵

在宁夏同心县河西镇朝阳村,九旬老兵周进朝被村民亲切地称为“抗战老英雄”。

1938年5月,马鸿宾将军率领陆军81军将士开赴绥西抗击日寇。在队伍中,有一个15岁的少年骑兵战士,他就是周进朝。

“第一仗是在包头打的。日本人有坦克,有重型武器,还有飞机,战友们一排排地倒下,我们都被打懵了。”周进朝回忆。

1940年1月,日军大举进犯绥西河套地区,向我军展开报复性进攻。

“我们守,敌人攻。我们挖城墙做防空洞,到最后所有城墙都挖了个遍。敌人用的是自动步枪,我们用的是‘汉阳造’。敌人用的是大炮,我们用的是迫击炮。敌人的大炮汽车拉着,一个人开车4个人守炮,车一停人就跳下来开火;我们的迫击炮8个人抬着,打的次数一多炮体就发热,炮射不远,反而打到自己窝窝里了……”两军对阵,实力悬殊。当时,正值寒冬腊月,日寇的飞机大炮不停地开火,子弹像雨点一样在头顶飞来飞去,打得战士们头都抬不起来,只好在冰上趴着。“很多人的骨头都冻酥了,往起一站脚就折了。”周进朝说。

战时物资供应紧张,每个战士只发了两斤炒米,要吃10天。很多战士最后饿得从地上爬不起来,在又冻又饿中牺牲。

在飞机、大炮和坦克的掩护下,日寇很快突入我军驻守的乌镇和乌不浪口一带。在乌不浪口,1000多名宁夏将士壮烈殉国。“仗打了3天3夜。后来死的人太多,干脆一个坑里埋两个人,没人管的狗就吃了,野狗眼睛都吃红了。我们都是十几岁的娃娃,骑在马上看到那个场景还害怕呢,如果不拿枪不骑马,从地上根本就走不过去……”周进朝回忆。

周进朝说,部队从乌不浪口撤退时,处境一度非常困难。他清楚地记得临河东有个地方叫马家渡口,周围都是黄河大滩,荒无人烟,向老百姓借不上吃的,部队在那里渡河持续了3天,两天两夜没有吃饭。骑兵的战马也没有草料,战士们连鞍子也不敢解开,生怕它们跑了。

部队撤退到磴口一带时,决定调整部署,不再西撤,而是将主力隐蔽在狼山和黄河南岸的沙漠地带,伺机反击。

在临河,81军让日寇吃了苦头。

“在距离临河城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,有一道渠,流淌的是黄河水,上面有一座桥。部队经过这里时,开始挖渠,等追上来的敌人赶到,水渠正好挖开。顷刻间,日本人的大炮、汽车被滔滔黄河水吞没。”周进朝回忆,“那个水一发起来,确实也够吓人的。当时追我们的日本兵正在河滩上休息,见水过来了,他们立马慌了神,赶紧丢下汽车、大炮逃命,还是命要紧啊。有些跑得急的,连鞋和手表都扔下了。我们见敌人乱了阵脚赶紧打,结果打了一个大胜仗。”